对于地笋,我倾注了太多情感,这是自己的家乡,无需太多理由;对于地笋苗寨及广大锹里苗乡,也是情有独钟,她的美丽传奇与浓郁风情,我已在《行走地笋苗寨》《<爸爸去哪儿>,揭开地笋神秘面纱》《千年锹里,千里锹寨》等多首(篇)诗文中,进行了详细介绍。
今天,不再写美丽自然风光,不再讲久远人文历史,仅就前不久到地笋苗寨参加湖南省苗学会2017年年会,醉在家乡、醉在苗乡的过程及感受,摆出来晒一晒!
我是土生土长的靖州锹里人,也是正儿八经的苗族人,我热爱自己的家乡,我喜欢自己民族的文化。每当苗学会有重大活动需要我出力时,都会义无反顾地克服困难尽量参加。这是一种民族情结,也是一种光荣使命!
9月20—22日,恰逢靖州苗族侗族自治县成立30周年举办县庆庆典活动之际,湖南省苗学会2017年年会暨学术研讨会在靖州召开。省社科联、各县市民宗局等部门负责人,省内外专家学者以及学会代表共计80余人出席了会议。
因时间关系,也因对靖州太熟悉了,其他的参观学习、座谈交流等活动都我推辞了,但9月20日安排在地笋苗寨举行的学会年会,我还是匆匆忙忙从怀化赶回去参加了。
这主要在于我不但是受邀的学者、嘉宾,而且还算主人,是东道主,自己有义务和责任向全国慕名而来的客人宣传家乡变化、推介苗族文化。在苗乡举办如此高规格的苗族年会,既是靖州苗族发展进程中划时代的一件大事,也是每一个苗族人一生中最大的喜事。所以,作为热情好客的苗家人中的一员,回来陪客是我义不容辞的工作。
下午两点,三辆大巴车徐徐开出县城,向三锹方向进发。许多客人初来乍到,满是好奇,说说笑笑,一个劲地向车上的导游问这问那。窗外山清水秀,风景如画,大家心情愉悦,毫无困意。路好走,现在都是水泥路了,畅通无阻,大概一个半小时,我们就进入了地笋苗寨。
停车场下方是一条潺潺流淌的小溪,因刚下过雨,溪水并不清澈。从这边进入苗寨,只有一座横溪而立的花桥,桥上已站满了身着盛装的男女老少在等候。
前边是十几个穿新戴银,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年轻女子,齐整地一字排开,端着酒碗,咿咿呀呀唱起苗族歌鼟欢迎我们,一块绣着各色花朵的锦缎把不太宽阔的桥身拦断了,迎客的村民在那一边。后面是站在桥上两旁的十几个苗家汉子,唱起高亢的苗族迎宾歌,歌声响彻秋天里宁静的山村,随着洁白的雨雾,缭绕在青山绿水之中。
有经历和经验的人都清楚,这是来苗家做客,进苗寨必须要经受考验的一个关卡,只有喝了拦门酒,才能进得去。这也是苗族同胞待客的一种最高礼仪之一。
由于是回家,我不急于进去,让客人们走在前面。他们怯生生迎上去,有的想从旁边绕过去,或者从锦缎下面钻过去,都被对面的姑娘们给拦住了,没有成功,只好入乡随俗,心惊胆战地被灌了酒。也有的晓得躲是躲不过了,干脆也不推辞,主动走上去,任她们喂酒和嬉笑……
我并不慌张,有那么多远道而来的贵客,而且看到敬拦门酒的队伍中,还有几个熟悉的身影,我想,她们应该不会为难我的。
等客人陆陆续续、开开心心的在酒仗中进去得差不多了,我才慢慢地向她们靠拢,用苗话向她们问好,并申明:“我们是自己人,就不要这个礼仪了!”说着,就想把锦缎往上撩起来,从人缝中挤过去。
岂料,悠扬的歌声依然不断,挡在面前的人堆没有让路,高高举起的酒杯直往我的嘴边送。仔细一看,原来为我敬酒的是上锹藕团乡塘保苗寨的龙玉,现为靖州职中教师。因省苗学会在这里开年会,这是苗族人的盛会,她就主动前来搞会务服务。熟人见面,更加亲切,以前几次聚会都被她们整酒,这次也难以幸免了。
知道推脱不了了,只有心甘情愿喝酒。其实,杯子尽管都是一样的,但是酒倒多倒少完全由她们定。因对客人的酒量不清楚,许多时候也只是象征性地任由客人自己喝多喝少。然而对知根知底的我,就不会这样随意了。
明显的,敬客人的酒只有半杯,而我的这杯却是满满的,快要溢出来了!好在从小喝米酒长大,我对这些已经适应了,也不好再讨价还价,信心满满地干了!
正要钻头过去,右边却伸过一碗酒来,“老师,我的也要喝一杯!”仔细打量,一时认不出来,她自我介绍后,才知道是我教初中时的学生舒珍英。女大十八变,快20年未见了,又穿着苗服,加上她是菜地村人(她也是靖州苗学会会员,来服务会务工作的),在这里偶遇的确意外!
我说:“老师就不用敬了!”
她说:“老师更应该敬!”
不能厚此薄彼,不在乎多一杯酒,也就一杯见底。
这时,左边又有一杯酒到了面前,按照苗家的风俗——“三杯通大道”,只要喝了三杯,也就不会再为难你了。深谙苗乡文化的我,只有遵循游戏规则,这一杯也不得不喝下去。
都说熟人好说话,在苗乡,熟人对熟人更严格。客人倒只是“意思意思”而已,我却被灌了满满的三杯!
走过花桥,上方是地笋客栈。以前这里是村小,现在孩子都到乡里或县城读书了,早已闲置。随着旅游业的红火,村里把其改装为接待点了。
大家进入客栈坐下,主人端上热气腾腾的油茶来,满满的一大碗,里面有泡茶、黄豆、糖果、葱花等配料,煞是好看,喝一口下去,油而不腻,津津有味!油茶是苗家人特有的风味饮食,不少人被这色香味俱全的美味诱惑了,听从主人 “茶三酒四”的劝,喝了好几碗。
客人上门,主人奉茶,是中国人的迎客之道,一般汉人献的是清茶,苗人敬的是油茶,虽然有所区别,但都是一种传统文化。
吃过油茶,大家就到苗寨里观光。石板路、吊脚楼、清水井、榨油坊......古香古色、错落有致;池塘边杨柳依依、菜园里桔柚飘香、路坎上柴火堆放......农家气息、山村风光,一切那样的自然、随性、安逸!
寨子不大,一会儿就来到了鼓楼下。抬头望,鼓楼在一块山坡上高高耸立,傲视群雄。据了解,鼓楼高27.2米,共有17层,使用面积3层,是靖州目前最高的鼓楼,建筑面积175㎡,为塔式建筑结构。四根主柱高16m,尾径30公分。鼓楼是苗族人民的重要建筑场所,是苗寨的心脏,也是一村一寨或一族一姓的政治、文化、活动中心,一切全寨性的活动基本都在鼓楼里进行。
这次省苗学会的年会就在鼓楼中召开。会议由靖州县委常委、统战部长粟东来主持,靖州县政协主席尹翠华致欢迎词,省苗学学会会长罗康隆作年度工作报告。罗康隆对靖州苗学会在靖州县委、县政府的领导下,为省苗学会2017年年会筹备工作的辛勤付出表示诚挚的感谢,并给予了充分的肯定。会议不长,会后靖州苗学会还组织会员表演了原汁原味、精彩纷呈的节目,让与会者看得如痴如醉。
不知不觉五点多钟了,山里的夜来得早,就到了吃晚饭的时候。
晚宴安排在地笋客栈。与其他地方不同,这里吃的是“龙头宴”,把所有的客人安排在一桌。“龙头宴”是苗族宴席中最高的礼仪,长方形的桌子一张接一张拼接起来,蜿蜒盘旋,犹如长龙。最尊贵的客人坐在席首(龙头),左边是主人座位,右边是客人座位。
本来人多,我怕挤着客人,反正这样的场面也习以为常了,就谦让着让他们先坐。但是也需要人陪客呀,县里来的领导和乡党委书记杨翰林硬是把我拖到了贵宾席。盛情难却,那就尽尽地主之谊吧!(后来才发觉,自己左右不是人,既要当“地主”敬客人,又被乡亲们当“客人”敬,无端地多喝了不少酒。)
面对面,排排坐,长龙延伸,主客相对,晚宴开始了!无酒不成席,“以歌宽心,以酒会友”是苗家人的传统与最爱。苗族喝酒也颇有讲究,一般是所有的人站起来,先往右扯一杯、再向左扯一杯、然后与对面的对扯一杯,你喝我的、我喝他的,或你喝我的、我喝你的,俗称“扯扯杯”。
随着地笋村党组织书记吴才和一声“嚎开(苗语干杯之意)”,大家共同举杯,一起高呼“嚎开”,把酒干了。声音齐响,笑声阵阵,气势恢宏,蔚为壮观!
酒过三巡,就可以自由发挥了,于是大家相互敬起酒来。敬酒一般从主客敬起,如果客人较多,也可以从最近的敬起,不至于冷场。
我正对面坐的是一位身材魁梧、剃了光头、颇有艺术家风范的胖子。(第二天参加“靖州民族文化与经济发展研讨会”,看到他讲座《民族文化与影视》,才知道是著名导演、编剧、剧作家,吉首大学客座教授、苗学学会会员彭景泉。)我站起来,把自己的酒杯伸过去,他也站起来,把他的酒杯递过来。我们彼此扯着酒杯,说了一些客套话,我一口喝干,先干为敬,他也豪爽地把酒干了。我走了一圈,把其他客人敬得差不多了,当我们再次接连碰杯时,他说,这样的氛围太感动了,太亲切了,实在让人无法拒绝,情不自禁地一杯接一杯,不知不觉就醉了!
彭导演的话应该是发自肺腑的,因为第二天在演讲时,说到苗寨,他还几次动情地哽咽。是的,苗族人热情好客、淳朴善良,恨不得把所有好吃的都给你吃,生怕你玩得不开心、不尽兴,常常让客人无法释怀、终身难忘!
几杯醇香米酒下肚,大家已有三分醉意。穿着盛装的苗族姑娘们端起酒杯,边唱边轮流敬酒了。唱一首歌,被敬的客人就喝一杯酒,每个人都融入欢乐开怀的氛围里,忘了自我、沉醉其中。
酒往欢处饮,歌向会人唱。当把其他的客人都敬毕,她们几个向我围拢,唱起敬酒歌,酒碗已送到了我的嘴边。我想躲避,却被一位姑娘扯住了耳朵,既然逃不脱,与其反抗,不如享受。
其实,苗族人非常公平,敬酒与侗族人有所区别,并非只是主人敬、客人喝,许多时候是相互扯酒,大家都要喝干。这些年,与时俱进学习借鉴侗族等少数民族的做法,敬酒的姑娘自己也不用喝酒了。
苗族的女人不但善唱,而且也能喝酒。她们非常清楚我懂得苗族的酒文化,所以当我喝了她们以其他民族的方式敬的酒,提倡用我们自己的方式扯酒时,她们不好拒绝,乐于接受。
扯酒是要唱扯酒歌的,尤其是男女扯酒。既然她们把我当贵宾,那我就以客人的身份感谢几句吧:“扯酒吃是扯酒尝,蜂糖的酒拿来享,蜂糖的酒把来吃,郎心吃去远传扬!”我是以四句歌的谈白形式唱的,娓娓道来、朗朗上口、活泼轻快。歌声刚落,掌声雷动、喝彩一片,惊诧的不是敬酒的姑娘,而是周围的客人,他们万万不会想到,文质彬彬的我居然唱得如此动听、如此投入!
接着,她们立即接歌,回应了一首,大意是招待不周,请客人见谅之类的内容。然后,我们一起把各自碗里的酒喝了。客人们看到姑娘们也大大方方一饮而尽,更是诧异与开心,叫声不断、吆喝连天,把宴会氛围推向了一个新的高潮!
歌来酒往、来者不拒,你先敬我、我回敬你,一碗又一碗,一轮又一轮,热热闹闹、开开心心,晚宴持续了两个多小时。出席活动的省人大原常委会委员、怀化市原市长、省苗学会名誉会长陈志强,湘西州原副州长、山江苗族博物馆馆长、省苗学会名誉会长龙文玉等老领导,和蔼可亲、平易近人,无架子、真性情,也喝了不少酒,一直坚持到最后。他们热爱自己的苗族,欢度自己的节日,这种讲礼仪、重感情的情怀就是最好的传帮带!
由于大家要回县城住,加上天气不太好,宴会不得不在意犹未尽中结束。如果要是在平时,一定会喝到深更半夜,甚至唱个通宵达旦。
随着大部队走过花桥,那里有两列男女正唱着苗族歌鼟在送客。他们见我走来,都围了上来。男队中的歌师也有不少是熟人,原本下午说好晚上吃饭要在一起喝酒唱歌的,因人太多,实在挤不下。抽着这个间隙,他们要与我对歌了!一首雄浑的茶歌调的歌鼟顿时响起,一曲刚罢,我也回歌,他们立即附和。声音有起有伏,抑扬顿挫,宛如松涛阵阵,真正天籁之音。
这边的男队歌声不歇,那边的女队也不过瘾。苗族歌鼟多姿多彩、内涵丰富,有茶歌、酒歌、山歌、饭歌、担水歌等十多个腔调。这时,舒珍英做歌了,大家唱的是担水歌调,宛转悠扬、优雅动听,宛如百灵。我只有又回女队这边的歌,也是担水歌调,由我做歌,她们同唱。一唱一和,一对一答,宁静的夜,声音更有穿透力,整个苗寨成了歌的海洋!
锹里地区的苗乡,每个团寨的风俗基本一致,喝酒就像喝水,唱歌犹如比赛,每去一次都就醉一次,酒不断,歌不停,重情重义、难舍难分。这一次,我尤为高兴、欣慰与难忘。
为什么有这种特别的感受呢?因为苗族歌鼟近年来面临着困境,会唱歌的年轻人寥寥无几、越来越少,担忧苗族歌鼟失传是我时常苦恼的问题。但今天,我的学生舒珍英居然是小有名气的歌师了,她的声音清脆、作词清晰、反应灵敏,让我吃惊不小,更是兴奋不已。
可喜可贺,苗族歌鼟这一“国宝”终于后继有人了!希望更多的苗族青年都喜欢和热爱家乡的民族文化,传承和发扬民族的优良传统!
歌声如潮,心花怒放。不到苗乡,你不知道酒量有多大;不来苗乡,你不清楚情义有多深。我们手拉着手,依依不舍,说不完的话、唱不尽的歌,我仿佛又回到了过去,又重温了苗乡侗寨那些“玩山坐夜”的美妙时光!
醉意浓浓,情意绵绵;情满地笋苗寨,醉在锹里苗乡!正如歌鼟唱“莫想分离要分离”,车子慢慢启动,分别的时刻到了,我们在乡亲们的挥手再见声和送客鞭炮声中,乘兴而来、尽兴而归!
来源:靖州新闻网
作者:吴展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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