甘棠是距县城较边远的乡镇。我很疑惑甘棠这地名的由来,常常觉得它原来的地名应该是叫干塘才对。干塘干塘,一处干了水的池塘。就好比是通道的皇都,它的原地名是黄土,因为发展旅游的缘故,觉得叫黄土太过土气,改名叫了皇都。名字虽然改得高大上,一股庸俗之气却不免扑面而来。但是由干塘而变为甘棠,感觉中隐隐有些古朴之意味。但这些都是我无聊中瞎琢磨的,并没有任何的依据。
父母因为一直在乡下教书,所以我们姐弟几个都在乡下出生,而我就出生在甘棠。从我能记事起,就一直生活在甘棠二中。甘棠二中是座小小的中学,一幢二层的只有八间教室的教学楼,一个小礼堂和一幢木板砌的教工宿舍,一块菜地,一个小操场,操场边上还有个木板厕所。教学楼前种了一排树,有白杨树、白腊树,还有棵梨树。树的前面是堵矮墙,墙下就是操场。不管是春夏秋冬,只要不下雨,每天清晨我总喜欢坐在矮墙上,望着对面远处的山。山下的村叫吴家寨,而山叫什么名不知道。那时的山上长满了杉树,杉林间的山脊上还隐隐有座木棚。而年少的我总幻想木棚里住的是什么人?是神仙住的吗?山的那边又是那里?是大海吗?每当我望的出神时,总会有叽叽喳喳的麻雀来吵醒我,让我觉得这些吵闹的麻雀很烦人。学校有间小小的图书室,在学校放假时我也喜欢向妈妈要了钥匙,在里面去看书。书里有好多的字我都不认识,我就拣图片多的书看。人民画报、解放军画报和大众电影是我的最爱,里面不仅图片多,并且好多都是彩色的,特别的吸引我。稍微长大后,我上了学能识字了,我的兴趣也改变了,由画报转向了报纸。别的小朋友滚铁环骑高脚马,我却在一叠叠报纸中找感兴趣的东西看,看两伊战争、看洲际导弹。
当然我这么做并不是说我从小就多么有才,小小年纪就胸怀天下,而是实在没有伴玩。和我同龄的人不上学时的假期大都要帮家里干活,没人有闲陪我在矮墙上遐想。那时家里很穷,除了能吃饱饭,几乎没有什么零食可解馋。想吃东西就得自己去找,三月苞、火炭苞、扁担子、刺苔,只要找得到能吃就都一古脑地往嘴里塞。春夏秋,野外可吃的东西多,找点小零食不难。只有到了冬天,天地一片萧肃,野外几乎找不到可吃的东西,馋极了的我就去菜地里拔妈妈种的萝卜吃。白白的萝卜拔出来,在叶子上擦一擦泥,啃掉皮,里面的心脆脆的,若是经过过霜冻,有些还隐隐有一丝丝甜,然而更多的萝卜吃起来辣辣的。妈妈看见我拔萝卜,也不责骂。现在很珍贵的紫薇当年还是没人要的野花,随处可见。无聊时,经常会找嫩竹,把竹叶的芯拔出来,摘下野蔷薇花插在竹心的孔洞中,远远望去仿佛竹子开出了蔷薇花一般。那时因为有妈妈的庇护,日子过得简单快乐。
我一天天长大,朝气蓬勃阳光快乐。没注意到妈妈也一天天衰老了,病痛折磨着妈妈的身体。我自顾自地欢笑、由着性子闹腾,一点都没看到妈妈的背更弯了,头发发白了。在那年的冬天,妈妈再也撑不住了,永远地离开了她倾心关爱的孩子。因为妈妈去世,我也离开了甘棠。搬家时,我并没有太多的悲伤、没有太多的眷恋,年少的我总以为外面有更广阔的天地,更美好的未来。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对于未成年的孩子来说,失去妈妈的庇护将会有怎样的哀痛。仅仅一年多的时光,生活就给了我无情的惩罚,从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少爷迅速沦落成了流落街头的弃儿,犹如无根的浮萍在生活的激流中转眼三十年过去,庸俗的生活繁重的压力,使我对一切都变得麻木。偶尔也会想念妈妈,但是甘棠却在记忆中变得遥远又陌生。直到有一天,儿子说爸爸不是在甘棠长大的吗,怎么从来不见你回去过?看着儿子那可爱的面容,仿佛看见了少年时的自己,不由心中一动。是啊,甘棠也不远呀,干嘛不再去看看呢?在初秋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,终于骑车向着甘棠而去。三十年的沧桑变化,山还是那座山,水还是那道水,但终究不再是记忆中的模样。甘棠二中已经废弃,曾经喧闹的学校如今残破不堪,只剩下那老旧的教学楼和那堵矮墙兀自静立在岁月中。原来学校分给妈妈的住房已经不见踪迹,只有断壁残垣,萋萋荒草。当年植的柳树也垂垂老矣,阳光下无力地低下渺渺几根枝条,落寞寂静。走进学校旁的村庄,全是陌生的景色陌生的人,曾经熟悉的玩伴都不再认识。我有些后悔,真不该来寻找那儿时的旧梦,这里的一切都不再属于我。物是人非,梦里的家乡已经随时光而去。没有了妈妈的地方,那里还会是我的故乡?
别了,甘棠!如今这里已不再是我梦里的家乡。那个温暖的让我留恋的故乡,已随风而去,再也找不回来。别了,甘棠!也许在余生依然会想念,那永远也回不去的故乡。
来源:靖州新闻网
作者:谭一新 谭德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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