农历1936年9月15日,我的母亲金梅出生在湖南靖州西部锹里一个叫“展榴”的偏远苗寨。她自幼就失去父亲,是外婆把母亲他们兄弟姐妹7人拉扯大的。在上世纪30、40年代,在没有父亲的家庭中,其生活的艰辛,是当下人无法想象的。她嫁给我父亲,定居楠木山苗寨后,又是聚少离多。父亲是改革开放前的人民公社干部,当时干部的那点工资是养不活家人的。在数十年的计划经济二元社会中,母亲作为“半边户”吃尽了苦头。让我记忆最深刻的是,每年到5、6月间,我们家就断粮了,没饭吃。母亲只得东借西借,直到“新米”出来还上人家。借粮还粮,还粮借粮,如此周而复始,过了一年又一年。
母亲没有读过书,大字不识一个,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。但她非常明白事理,好施乐善。母亲待人真诚热情,性格开朗,喜欢与人交谈,愿意帮助他人,是寨子里最得到信赖的人。谁有什么心事,都喜欢与她讲,她总能帮人解开疙瘩,理顺关系。
大集体时期,尽管我家的日子过紧巴巴的,但母亲经常救济比我家生活更困难的人。那时我们生产大队6队有个叫“过未”和2队有个叫“过干牛”的人,两人家境十分困难,时常在外乞讨,每次到我们家门口,母亲总是留他们吃饭。后来竟成了习惯,每到吃饭时,“过未”和“过干牛”常来混饭。我很有意见,邻居们也好心相劝“自家都没饭吃,不要留他们吃了”。母亲总是一笑了之,下次来照样留吃不误。
那年代,楠木山苗寨里家家户户都穷,谁家办点喜事或有人生了重病,往往都要找左邻右舍借钱、借粮。有些人往往是“口甜心硬手紧”,口上说得好,就是不肯借。母亲则是另类:“嘴硬心软手松”,有人来借钱粮,她总是说“我家也困难,钱没有,口粮也不够吃。”当上门来的人准备失望地离开时,母亲的心就软了:谁家没困难呢,他是实在没办法,才找上门来开口啊。于是生活再困难,日子再紧巴,也要借点给人家,钱:1元、2元、5元……,米:1碗、1升、1斗……手头紧时少借点,手头稍松时多借点。若借东西的人不按时归还,不守信用。母亲会念唠叨、甚至上门讨要,有时还争得面赤耳红。但争归争,即使不还旧账,借东西的人有新困难再次上门来,母亲还是照借不误,尽量满足别人的要求。
上世纪80年代,寨里有一个叫喜姣的小姑娘,几岁时,她母亲就去世了,父亲常年在外,喜姣一个人在家怕过夜。我母亲将小姑娘接来我家吃住,教她做家务事、做农活,并教她怎样为人处事。喜姣长大后,到福建打工,在当地成家立业,小有名气。每次回老家楠木山都要来看望我母亲,若知道在其附近打工的老乡回家,喜姣总要带些钱物来给我母亲。农历2017年10月,喜姣得知我母亲病危,便急匆匆从福建专程赶回来看望。
母亲还常怀感恩之心。每年大年三十守夜时,母亲都要给我们细数乡邻乡亲的好:“1975年6月某某给我们家借了几十斤谷子,1988年我家建房屋时某某、某某等20多人各帮了几天工,某某给我们家送了几回菜,某某给我们家送了木炭,某某在娘生病时送了一只鸡、几个鸡蛋,某某帮我扛了几次柴,担了几次担子……”这些母亲都记得。她还要求我们这些子女们记得,不要忘记人家的恩情,人家有困难时,一定要伸手帮助。
由于善良,母亲的人缘极好。在母亲一个人留守楠木山苗寨的日子里,包括“过未”的两个儿子在内的乡亲们都常来帮忙。送菜、送山上采的枞菌、野果,帮着担水、扛柴……
2017年下半年,母亲因患肺癌久卧病榻,家家户户都来看望。母亲病危的时候,他们上门来连续守夜。母亲离世时,许多乡亲从福建、广东、广西等千里之外的打工之地专程赶回来,帮忙料理后事。
母亲就是这样一个好施乐善的人。
母亲虽然远离我们去了,但她好施乐善的美德和教育我们兄弟姐妹做人的道理,是遗留下给我们的宝贵财富。
来源:靖州新闻网
作者:龙家贵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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