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就想写一点关于母亲的文字,一直不曾动笔。谁知,母亲在农历2017年11月初五冬至节那天永远离开了我们。母亲走后这两个多月,母亲那不辞辛劳的身影,时常在我脑海中回放,依然历历在目。即使文辞粗浅,词不达意,也想写下这份思念。
1957年,母亲21岁时嫁给我父亲,定居靖州锹里楠木山苗寨。父亲是人民公社干部,那时的干部不像现在的公务员,有双休日、有法定假,一年到头都扑在工作岗位上,回不了几天家。
从我记事起,就只看见母亲忙上忙下,忙里忙外,没有停歇过。是母亲既当妈又当爸,用柔弱的肩膀和勤劳的双手艰难地撑起这个家,把我们兄弟姐妹5人拉扯成人,还赡养了年迈的爷爷。
我记得有一年春节,几年未回家过年的父亲终于回到家里。大年三十,正准备做年夜饭时,大队干部找到家里,说是公社来电话(上世纪70年代,大队都有摇把子电话与公社相连)要父亲马上回公社去,有紧急事情。于是父亲连年夜饭都没吃就急急忙忙走了。
现在想来,父亲连年夜饭都顾不上吃,平时怎么顾得上这个家呢。
小时候家里人多,生活艰苦,物资匮乏。母亲舍不得吃、舍不得穿,勤俭节省,却努力让我们这些子女过得好一点。有时半夜醒来,还会看到操劳了一天的母亲,在枞光柴灯下为我们缝补衣物。日子过得再紧再穷,每逢春节,母亲都会给我们扯上几尺布,亲自为我们每个人缝制一套新衣服,让我们感受到新年的快乐。
在我眼里,母亲不是一个女人,而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,家中的重活累活总是她做,还要拼命参加生产队的集体劳动挣工分。
大集体时代,靠工分吃饭。工分是生产队根据每个人劳动能力大小打的,满分10分。只有全劳力的男子汉才得10分,女全劳力最高得8分。尽管母亲也和男人们一起去做苦力活,但她一天只能得8分。年底分粮时,一半按人口分配,一半按工分总额分,分得的粮食就叫口粮。把口粮价款与工分分红总额两抵后,劳力多的人家,可分得现金,叫进钱户。像我们家,只有母亲一个人参加集体劳动,争得的工分少,那点工分的分红款抵扣不了口粮款,还要出现金买口粮,就叫超支户。超支户在生产队的地位是非常低的,遭人歧视。每次生产队分稻田里养的禾花鱼,分队里养的猪肉都只得很少一份。记得我5、6岁时,有一次生产队分禾花鱼,在寨脚的水井旁边,放了几只大木脚盆,里面有很多大鱼活蹦乱跳,我捉了一条大鱼不肯放手。分鱼的大人说:“你家那点工分,分不到这条大鱼”。然后硬生生地从我手中抢走大鱼分给了别人家,我家只分得几条小鱼。当时,我特别恨那几个大人,发誓长大后挣最多的工分,分最大的鱼。
那年代,收集体工后一般还要砍一捆柴火回来。有男人在家的妇女大多只象征性的带一点点。母亲则不同,因为父亲不在身边,必须砍一大捆柴火。回到家后,再累也不能休息,还要摸黑喂猪、喂鸡,做晚饭。还要帮我们洗澡、洗衣服。第二天大清早总比别人早起,赶在出集体工之前,打理自留地,种瓜种菜。
每到挖冬笋、摘毛栗的季节,母亲就更加忙碌了。天刚亮就赶紧起床,上山挖冬笋。挖得的笋子,除非挖伤了的用来当菜吃,其余的全部埋藏在房屋旁边菜园的泥土里,这样做是为了保鲜和保湿。上世纪70年代是每个星期天赶一次场。每到星期六晚上,母亲就把笋子从泥土中取回来,把根削去,大小搭配成一斤或者两斤一串。我也常帮忙称秤,有时称得平一点,母亲不允许:“要称望一点,笋子明天见风或见太阳后会折秤的,不能少人家的秤,不能占别人的便宜啊。” 第二天早晨,天还没亮母亲就出发,挑到30多里外的贵州黎平县中黄公社集市上卖掉,所得的收入,基本上用来供我们兄弟姐妹读书了。
每年秋天,打完稻谷后,生产队一般要放几天假。母亲就与生产队的女人们一起去采摘野生的毛栗子,那是很辛苦的事情。野生毛栗树一般生长在人迹罕至的高山之上。山上荆刺丛生,藤条纵横,每走一步都十分费力。毛栗的果实外面包裹着一层厚厚的尖利的刺,要把它从刺壳中摘下来非常困难。尽管母亲左手用端锅布抓住毛栗刺球,右手用剪刀挑毛栗,但也常常被刺得两手布满了血口子,手掌上几乎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肤。可母亲担着二十来斤毛栗子回家时,她那挂满汗珠的脸庞总是乐呵呵的,没有丝毫痛苦。
母亲采来的毛栗子,有一部分给我们当水果吃,晒得半干后吃特别香甜。大部分毛栗晒干去壳后贮存,然后作为粮食,弥补口粮的不足,一般是煮熟后放入苗家油茶中吃。有时母亲也挑一些到集市上去卖,换些钱来补贴家用。
我小时候,母亲总有做不完的事。正因为有做不完的事,母亲安排我们从小就做一些家务事,如煮饭、喂猪、喂鸡、找猪菜、砍柴、洗衣服等。可以说,母亲勤劳的品德影响着我们兄弟姐妹的成长。母亲赋予我勤劳的品行,让我一生都受益匪浅。如今,在供职单位,我这个文化水平不高,没见过大世面的靖州锹里山野粗人,由于朴实善良、勤劳肯干,颇得同事和领导的认可。
母亲的勤劳是始终如一的,是自始至终的。上世纪80年代,随着我们兄弟姐妹相继长大,家里有了劳动力,但母亲那双做习惯了的双手总是停不下来。再后来,我到县城工作,弟弟到广西梧州打工。我和弟弟多次接她出来同住,想让母亲享点清福。往往小住几天后,母亲总是以生活不习惯,以及父亲和祖先们没有人供奉为由,独自回老家劳作去了。直到2017年9月,母亲病发前几天,82岁高龄的她还种了一菜园白菜。今年春节,我们这些后代,还吃着母亲种的菜,享着母亲的福。
如今,母亲已经故去,每当想起母亲那双粗糙、充满老茧的手和因劳累过度而背驼得几乎触地的身躯,倍感心酸;想起母亲的勤劳却也倍感自豪。
来源:靖州新闻网
作者:龙家贵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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