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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靖州乡土志》诗云:“木洞杨梅尤擅名,申园梨栗亦争鸣,百钱且得论摊买,恨不移根植上京。”
靖州游子每逢杨梅节,无特殊情况,都会赶回家过节,这是一种习俗,更是一种情怀。
在我的故乡靖州,杨梅的种植史已超过两千年,是全国杨梅主要产区之一,被誉为“中国杨梅之乡”,而木洞杨梅更是有“江南第一梅”的美誉,靖州的杨梅肉厚核小、鲜嫩多汁、酸甜适中,在清朝光绪年间,靖州杨梅被列为朝廷贡品,高高在上的皇族也喜欢吃靖州杨梅,可见靖州杨梅口感之独特。
驻地气候常年干旱少雨,下雨是一件稀罕事。漫步在雨后的训练场,感受着夹杂在空气里的湿度,倍感舒适,突然间,母亲打来电话询问:“家里杨梅已过半红,大概还有半月时间就能熟透,给你寄一点和战友尝尝吧……”
回忆如潮水决堤般席卷而来。母亲的话语还在耳边萦绕,而我的思绪却飘向了南方那座细雨绵绵的小山村里。
家乡正值梅雨季节,梅雨的持续时间不长,它就像老天爷手中的画笔,笔锋所到之处,漫山遍野的杨梅渐渐由青涩转为绯红,但似乎老天不太满意这幅作品,而后又加重几笔,经过梅雨的洗礼,绯红的杨梅已染上些许黑色,颗颗杨梅粒大色足,沉甸甸的果肉压地枝条弯下了腰,仿佛在静静地等候梅农前来采摘,站在山头放眼望去,一片片红色的海洋绵延千里,美不胜收。
农村娃并不像城里娃一样有那么多玩具和乐趣,小时候家庭条件贫寒,最大的乐趣便是跟着父母出门务农时在林间嬉戏打闹,饿了就采摘山间野果充饥,打从我记事起,每到杨梅成熟的季节,母亲就会把我放在背篓里上山摘杨梅,母亲在前面摘,我在后面吃,直到吃得牙齿发软再也咬不动才不得不罢休。
在儿时的记忆中,每年都会吃到大量的杨梅,似乎并不觉得杨梅是什么“稀罕物”。
那年夏,我第一次离开家门赴外地上学,同样是梅雨时节,本以为可以赶上一年一度的杨梅节,可临近放假,却得知校方因为要举办大型展览而推迟放假,杨梅一年成熟一次,而这一次只有十天左右的时间,待到学校放假再回家时,吃杨梅的时间早已错过,想到这里,我心底颇为失落,无奈,只好在杨梅上市时,跑去超市去买一小盒,吃到嘴里却不是那个味道,心里愈发想念家乡的杨梅。
平日里,父亲除了心情好时好喝一小口之外,没有别的喜好。放假回到家中,我一边陪着父亲小酌,一边与母亲分享着在校上学的趣事,话聊间,母亲好像突然想到什么匆匆离席,不一会儿,便端着一个小盆摆到桌上,小盆不大,但里面装的东西却挺多,一层薄薄的冰沙覆盖着,炎热的夏天还冒着丝丝凉气,好似一群周身环绕着丝丝“仙气”的仙子,正趴在“窗檐”上,带着强烈的好奇心观望凡间,我好奇地凑近一看,原来是我最喜欢吃的杨梅!意外之喜总是来的那么突然,那天,我怀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心情,吃了一大碗冰冻杨梅,虽然没有新鲜杨梅那么口感十足,但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感。
大学毕业后,我决定要走完父亲没走完的路——从军。
父亲少言寡语,但只要提起部队,我总能看到他的眼睛在闪光,而一切有关于部队的事,就成了他的“宣泄口”,大有不侃个三天三夜不罢休的势头,从初中毕业开始,父亲每年都会询问我是否有意愿参军入伍,换来的却是我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的拒绝,这让本来就话少的父亲变得更加沉默,常常独自抽上几支烟又会去忙别的事。但是在来年的征兵季,他还是会一如既往地询问,我知道,这是军人特有的情怀,还有对我恨铁不成钢的无奈。
体检、政审、家访,一切进行得十分顺利,临行前的那几个晚上,我经常迷迷糊糊间听到厨房里不时传来传来几声响动,没有过多理会,翻个身又沉沉睡去。
当兵离家那天早上,天还未亮,门外一阵窸窸窣窣,推开门一看,我的行李早已被拾掇好,出门,父亲拎着行李一脚深一脚浅走在漆黑的路上,我和母亲踩着父亲的深浅不一的脚印向村口走去,母亲对我说道:“你爸知道你爱吃杨梅,这几天他白天干活,晚上把封存下来的杨梅做成了杨梅干,都给你放在箱子里面了,杨梅干保存时间长,你想家了就拿出来吃一点。” 听到这我恍然大悟,原来这几天晚上都是父亲在给我准备“礼物”。
母爱如水,温柔细腻,父爱如山却无言。父亲虽然话少,但他却一直在用行动诠释着对儿子的爱。
来到部队后,身份的转变和制度的约束曾一度让我很不适应,甚至出现畏惧心理,在一次整理库房时,猛然想起父亲给我准备的“礼物”,我赶紧从行李中找出来尝了尝,入口虽然干涩但仍保持着一股杨梅的清甜,眼前依稀浮现半夜父亲在厨房忙碌的背影。从那时起,我下定决心要克服困难,改变自己。
自那以后,我的各方面表现均有好转,在一次内务评比中,我还被评为内务标兵,周末可以打电话的时间,我赶忙拿起电话向父亲报喜,电话那头的父亲得知后,一连说了好几个“好”,顿时我才明白,让父亲的开心的事原来那么简单。
如今离家已是第五个年头,每年的杨梅节,朋友圈都会被杨梅刷屏,因驻地情况特殊,杨梅之类的鲜果无法在有效时间内送达,我也因为一些原因无法回家过节,但我每年都会带着期望去驻地的鲜果超市买些杨梅尝尝,希望能吃到靖州杨梅,吃到家的味道。
儿行千里母担忧。又是一年杨梅时节,母亲仍会按时来电询问归期,似乎母亲每次询问得到的回答都会令她失落,但每次她都不死心,又会锲而不舍地追问要不要邮寄到驻地。我知道,这不仅是母亲的询问,更是她的牵挂。
“儿子,儿子,要不给你做一点杨梅干寄过去吧。”电话那头那头的母亲再次询问到。
我回过神来,想了想说道:“好,战友们也想尝尝您做的杨梅干,尝尝我家乡的味道。”
作者:银雪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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